制裁朝鲜 商务部专家梅新育：中方制裁朝鲜并非断绝贸易

对朝经济制裁是否意味着中朝经贸关系的根本质变甚至断绝？答案是——不！虽然中国在第三次核爆炸后同意并参与了对朝鲜的经济制裁，但其力度是中朝关系史上前所未有的。然而，制裁不能改变中国是朝鲜最大、最可靠和最重要的贸易伙伴的事实。

毫无疑问，我们应该让朝鲜吸取教训，避免再犯。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像美国那样通过非军事手段削弱朝鲜的国力和潜在威胁，同时也是利用一个弱小而凶狠的“敌人”为自己制造一个长期占领朝鲜半岛、控制韩国军事力量的理由，也不是像韩国那样颠覆和吞并朝鲜，而是要求其决策和执行避免损害我们的利益和伤害我们人民的感情。朝鲜的内部事务不是我们关注的焦点。

关于对华贸易在朝鲜对外贸易和经济合作中的重要性，韩国统计局于2000年开始收集关于中朝贸易和贸易依存度的数据。2012年12月27日发布的《朝鲜主要经济指标》报告显示，朝鲜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由上年的56.9%上升至70.1%，首次突破70%大关；一些研究机构获得的数字甚至更高。据韩国银行特约研究员崔志颖2012年8月发布的《朝鲜对外经济政策近期变化》报告显示，2011年对华贸易占朝鲜贸易总额的89%。

在实践中，中朝两国政府和企业继续大力拓展双边经贸合作。

经过几年的磋商，中朝双方于2010年2月签署了《中朝关于共同建设、管理和维护鸭绿江界河公路桥的协定》，决定新建鸭绿江界河公路桥。目前，该桥正在紧张建设中，有望成为丹东实现与朝鲜路港一体化的枢纽工程，在东北亚国家经济发展战略中发挥重要作用。

2011年6月，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务委员会通过了《关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指定黄金平、卫华岛为经济区的法令》，先后修订了《罗县经济贸易区法》，制定了《黄金平、卫华岛经济区法》。在中朝双方的共同努力下，黄金平、卫华岛经济区发展规划现已全面进入实质性阶段。双方共同制定了相关规划纲要，在推进机制建设、人才培养、详细规划、法规制定、通关便利、沟通交流、农业合作、具体项目建设等方面取得新进展。罗县经济贸易区管理委员会和黄金平、威化岛经济区管理委员会已经成立。

在2012年10月中旬举行的首届中朝经贸文化旅游博览会上，来自20多个国家的6000多名中外客商齐聚丹东。其中，朝鲜派出了由贸易部、外交部、文化部、国家旅游局、国际展览局、万寿台创造社等6个中央机关率领的500多人的大型团队。光是朝鲜就有三百多家企业，这几年非常少见。

同时，在朝鲜的中国企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享受到直接使用本币人民币的好处，从而规避货币兑换成本和汇率风险。在中朝边境贸易中，朝鲜边民和商人已经广泛使用人民币。在2012年9月26日的经济区投资吹风会上，中朝有关行政部门宣布，罗县经贸区和黄金平、威华岛经济区可以流通人民币。在可预见的未来，人民币在韩国对韩元的“货币替代”将进一步深化和扩大，发展幅度很大空。

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与朝鲜的贸易？

在商业上，面对朝鲜政府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经济发展有望全面启动的局面，中国企业应该从哪里开始拓展在朝鲜不断变化的经贸机会？根据中朝经济规划布局，中国企业在参与朝鲜经济复兴时，应优先选择东北地区作为基地。在可预见的未来，除了国内消费和其他行业，港口和转口贸易，采矿和加工贸易应该有很大的潜力。

对于中国投资者来说，朝鲜港口和转口贸易的潜力首先体现在中国国内沿海贸易规模相对较大，由于“两头在一”，风险明显较小。中国“海关统计”显示，新世纪以来，中国国内来源进口额逐年快速增长，从2002年的150亿美元增长到2011年的1226亿美元，并自2012年以来持续加速增长:2012年前7个月为725亿美元，同比增长8.1%；全年1429亿美元，同比增长16.5%；2013年第一季度为398亿美元，同比增长40.0%。

从国内进口的贸易量一部分来自保税区等“国内通关”地区，另一部分实际上是国内省际沿海贸易。然而，由于陆路货运距离远，吉林省和整个东北地区很难参与繁荣的国内省际沿海贸易。由于清末丧失了乌苏里江东部领土和日本海的入海口，吉林省乃至整个东北地区的货物只能通过陆路往南运700-900公里甚至1000公里，到达大连、营口等港口后再往南运，甚至陆路两三千公里。物流成本高，大大削弱了吉林省乃至整个东北地区的货物竞争力，扼杀了该地区潜在的经济发展活力；朝鲜天然良港罗晋-咸丰和金青，有望成为吉林乃至东北整个东部地区未来的海港和加工贸易基地，对东北未来的经济社会发展将发挥重要作用。

虽然我们可以开发利用俄罗斯Primorsky Krai的港口，但只有同时开发利用朝鲜的港口，才能打消一些俄罗斯势力拒绝在中国投资或漫天要价的不切实际的心态。同时，东北地区丰富的物流供应，以及中国一直处于世界前列的港口技术装备和管理水平，也为中国企业切入韩国市场创造了有利条件。在面向中国国内市场的港口发展和转口贸易的基础上，中国企业可以进一步利用罗县的区位优势，在未来发展加工贸易。

在实践中，吉林省将出租开发罗县港区列为长吉图开发开放试验区建设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希望开辟物流通道，并先后取得了罗县港和码头的租赁权和经营权。当地港口改造工程以及连接中国和罗县的铁路、公路和输电线路已经投入使用或正在建设中。珞县摆脱朝鲜基础设施供给瓶颈，为投资者提供合格的硬件设施，用不了太久。

矿业是中国投资者在朝鲜的第二要务。朝鲜矿产资源丰富，而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初级产品进口国和各种矿产资源的最大消费国。中朝在这方面可以互补。据韩联社2011年1月5日报道，韩国统计局“朝鲜主要统计指标”报告显示，朝鲜矿产潜在价值以2008年为基础为6993.5936万亿韩元，是韩国的24.1倍。其中，主要矿产储量为:黄金2000吨，白银5000吨，铜290万吨，铅1060万吨，锌2110万吨，铁5000亿吨，钼5.4万吨，石墨200万吨，石灰石1000亿吨，磷灰石1.5亿吨，菱镁矿60亿吨，无烟煤45亿吨，褐煤160亿吨...鉴于国际初级产品市场的下降趋势，矿产资源供需关系逐渐向买方倾斜的趋势尤为明显。通过实施反周期战略，资金充裕、流动性压力小的中国企业有望以较低的成本切入这一领域。

朝鲜的加工贸易也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其实中韩企业已经把加工业务分包给朝鲜企业好几年了。朝鲜政府也意识到这一潜在优势，并试图发展这一优势。2010年9月2日，在长春举行的第四届东北亚经贸合作高层论坛上，朝鲜代表、贸易部副部长本泰表示，珞县经贸区将建成全球加工贸易区和转口贸易区。对中国产业而言，使用勤奋、守纪律、受过教育的韩国劳动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国内成本上升给传统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带来的压力，延长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生命周期，与潜在的新型出口导向型制造力量朝鲜携手合作，实现互利共赢，避免其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

在不久的将来，有实力、敢于冒险的中国投资者可以从一开始就深入韩国大陆。为了规避风险，谨慎的中国企业可以更多地利用丹东工业园区招聘朝鲜工人来这里工作，或者进入中朝共同开发的黄金坪和威化岛两个经济区，在积累更大的实力、获得更多的经验、开辟更广阔的关系网络、进一步开放和改善朝鲜的投资环境后，再进一步进入朝鲜大陆。

做好对朝经贸波折的准备

不仅东北本土企业，国内一批知名企业也将目光投向了朝鲜市场。海尔为了开拓韩国市场，设计生产了一款带有韩国标志的洗衣机。比亚迪汽车是朝鲜为数不多的受欢迎的外国品牌之一。该公司在平壤设立了自己的售后服务店，为朝鲜客户免费提供汽车维护和三个过滤器的更换...然而，困难重重。虽然朝鲜的经济发展和中国与朝鲜的经贸关系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但发展过程必然充满曲折，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各种问题。对于中国企业来说，在开拓朝鲜市场时，他们必须为这些潜在的风险和问题做好准备。

除了一般意义上的商业风险，朝鲜的相关法律法规和投资环境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不断完善，尤其是软件。韩国政府和企业部门不仅需要完善国际贸易和投资结算等配套软、硬件基础设施，还需要接受更多的市场经济运行知识，在实践中更新观念，消除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和要求，实现双赢。

朝鲜官员多次表示，朝鲜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积极欢迎外国商人在朝鲜投资。然而，确定基本原则的指导思想并不等同于在所有方面实施细节。由于缺乏对国际市场状况的了解和不切实际的期望，韩国相关机构在邀请来华投资时提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围绕一些项目的利益分配出现了与中方合作伙伴的矛盾。

2012年7月底，朝鲜通商部参事金正基与韩国国家科学院、韩国电子贸易发展中心、翻译等部门的官员一起来华招商，在与浙商全国理事会组织的浙商代表沟通时提出，朝鲜土地使用权价格可参照杭州、义乌的水平，“比如每平方米20元”。但预期价格明显过高，不现实。

再比如有消息说中朝共同开发的北咸镜北道茅山铁矿项目出现了问题。原因是在全球经济下行，国际铁矿石价格暴跌的情况下，朝鲜不了解国际市场的走势，要求涨价20%以上，将吞噬中方合作伙伴的全部利润。

2012年8月，辽宁省民营企业西洋集团披露，其投资朝鲜2.4亿元铁精矿选矿厂项目被朝鲜毁约，在国内外引起巨大反响。正因为如此，朝鲜极少有中央社发表对外经济投资合作委员会发言人的讲话，驳斥西方集团的指责，声称西方集团应该对违反与朝鲜公司的合同负主要责任。

东道国和外国投资者的利益相互矛盾并不少见，中国也是如此。在改革之初，刚引进外商直接投资企业的时候，我们很多谈判人员往往因为缺乏经验，怕吃亏，只想到我们单方面的利益。1979年中国与法国雷诺汽车公司谈判时，我们陆续提出了一些要求，包括技术转让及其价格、培训、出口比例等。对方听了之后，承认很多要求原则上是合理的，其他要求可以接受或者协商，但是问了中方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提到和你合资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朝鲜也需要经历一段时间与中国等国投资者的磨合，逐渐明白只有平等互利才是东道国与海外投资者的可持续关系。

朝鲜面临的外部安全环境不是很稳定，这决定了朝鲜的开放进程不会直线前进，必然会有起伏。同时，一切都分为两部分，朝鲜的改革开放探索也不例外。预计会加快朝鲜的经济增长，必然会给朝鲜带来一些新的问题，引发新的社会矛盾，包括腐败、收入分配不平衡，甚至两极分化。这些问题意味着中国投资者的朝鲜合伙人和朝鲜经理人存在“脱落”风险；意味着朝鲜完全有可能存在个别胆大妄为的腐败分子，践踏朝鲜党和政府吸引外资的政策法规，以谋取自身私利，敲诈勒索中国客商和投资者，或实施“钓鱼”欺诈，造成贸易和投资纠纷；这意味着朝鲜社会可能会有一些不满，也意味着朝鲜领导层可能会评估形势，微调改革开放的范围和速度。

顺势而为，逐步摆脱韩国社会极端民族主义遗产的干扰

从更高的层面来看，极端民族主义的负面意识形态遗产干扰了中国和其他国家打算前往朝鲜发展的投资者。朝鲜统治者和朝鲜社会需要充分认识东北亚与世界比较实力的发展趋势，摆脱过去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将正常的独立与客观的经济规律区分开来。

我们不能忘记，朝鲜政权有着极其强烈的独立倾向。这种倾向有很深的群众基础。金日成之所以能够在朝鲜劳动党的党内斗争中击败所谓的“延安派”和“苏维埃派”，确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主要是因为1950年后入党的许多新党员具有强烈的朝鲜民族主义。确定延安派和苏维埃派是外国势力安插在朝鲜劳动党内的代理人，不代表朝鲜民族的利益。只有金日成是唯一能彻底摆脱苏联和中国控制干涉的候选人。因此，在党内斗争中，甚至相当数量的朝鲜亲朝人士也出于这样的思想和感情而敬佩金正日的父辈、子辈和孙辈。

这种思想感情在朝鲜半岛社会发展了几百年，从入关后李对满清政权的蔑视开始，到甲午战争后一度发展为对中国的领土野心和武装侵略。满清入关后，李在朝鲜执政党和在野党中的士大夫视其为夷弟，拒绝承认清朝在中国的正统地位，坚持尊明清，主张“尊周”的大正义，逐渐从否定满清政权发展到否定中国的现实，不仅不愿意从中国输入文化，反而视自己为正统的中华文明，造成对中国的蔑视。

甲午战争后，李氏朝鲜脱离中国的藩属地位，改称“朝鲜帝国”。其政治文化精英孕育着对中国的领土野心，希望像日本一样打败中国，迫使中国割让辽东和整个东北地区，赔款8亿元。这个野心一度发展到与俄罗斯合谋占领延边地区的地步。甚至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很多被征服的朝鲜人对中国人极其鄙视和欺凌，部分朝鲜知识分子不敢直接反抗日本统治者。相反，他们开始解构对华关系史，试图激发朝鲜民族精神，进一步强化朝鲜半岛社会的这种思想感情，并在其中注入了大量的极端元素。

在这种思想遗产的基础上，虽然朝鲜的经济和对外贸易高度依赖中国，即使朝鲜的决策者近年来对中国做了很多漂亮的举动，但朝鲜的决策者也会有意识地试图减少对中国经济和贸易的依赖，从而把一些高质量的项目交给第三国企业而不是中国投资者。朝鲜之所以在国际市场上引入鲜为人知的埃及公司开展移动通信业务，而不引入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移动通信公司作为合作伙伴，就是出于上述考虑。

对此，我们能做些什么？从中长期来看，从整体来看，我们可以对朝鲜逐步摆脱极端民族主义负面遗产的干扰，充分考虑客观经济规律和中国利益的前景持乐观态度。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个人还是群体，在任何时候都只能依靠更大的市场来获得更多的经济发展机会和增长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脱离更大的市场对个人和群体本身都是有害的。这个冰冷的客观经济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感受而改变。试图对抗客观经济规律必然会导致血淋淋的头。

中国的国力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东北亚与全球实力对比的发展趋势已经并将继续压缩朝鲜的极端“独立”。极端民族主义的负面思想遗产，在实践中的碰撞，必然会渐行渐远。有鉴于此，在具体工作中，我们处理他们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避免商业事务政治化的逐案处理，让事实教会他们纠正自己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接受客观的经济规律，而不是直接对抗。虽然他们选择第三国投资者的做法通常注定缺乏商业理性，难以持续，但如果我们轻率地对此反应过度，往往只会使未来可以纠正的问题变得不可收拾，反而有利于他人。